冰心:男人中只有梁实秋最像一朵花
已有 1407 次阅读2009-2-1 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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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枝花――新编《槐园梦忆》读后
每次读梁实秋,都要想到冰心的打趣:我的朋友之中,男人中只有梁实秋最像一朵花。手上这本《槐园梦忆》(江苏文艺出版社2006年1月版),是梁实秋散文的最新版本。新,是因为收录了梁实秋晚年佚文14篇,曰“佚文一扎”,在大陆尚属首发。正好读到其中的《关于梅花》。梁实秋说:“我对梅花的冷峻怀有非常的向往。人之不可随波逐流,似乎也仿佛梅花之孤芳自赏。”
梁实秋一生喜画梅花,文中说:“偶以一幅赠友人,得来书云:‘吾家之犬,亦优为之。’”这个友人正是冰心。冰心虽说梁实秋像一朵花,却不是梅花――而是一朵鸡冠花。这当然是朋友间的谐谑话了。《槐园梦忆》收梁先生水墨梅花一幅,作于1958年,题字曰:“剪雪裁冰,有人嫌太瘦,又有人嫌太清,都不是我知音。谁是我知音……”有点以梅自况的意思。就这幅画来看,笔触中规中矩,颇得文人风雅,但冷峻是谈不上的,梁先生毕竟是个热情之人。
梁实秋的散文读起来总有倜傥风流的意味。光产量就有的一说。梁先生既是学问家,又是散文家,一生写散文无数,八十多岁亦不辍笔,他的生产力跟眼下时髦的专栏作家有得一比。他的文章似乎都是顺手拈来的,忽而流连于衣食住行、吃喝玩乐,忽而沉溺于花鸟鱼虫、琴棋书画,忽而天文地理、东习西俗,忽而人情事故、世事万象。他的文章,津津乐道,收放自如,既简洁又幽默,就像一个很雅的绅士在谈一些很雅的旧事:书房,信,听戏,美食,男人,女人,没有大悲大喜,没有生之无聊,死之毁坏,有的皆是高雅的趣味和平和的风度,以及一种积极的和温暖的情味。这大概与他性格爱好不无关系:爱吃,好戏,喝酒,喜呼朋唤友,又文才出众,自然就有风流的口碑――并非名士风流,而是才子风流。
风流的才子多了去,梁实秋却是貌似风流,因为他的文章内里,倜傥不足,深情有余。还是来看佚文:谈吃3篇,怀人3篇,记事2篇,写花1篇,生活起居3篇,还有2篇论理。总的来说,不离一个远离故土的文化老人应该做的两件事,思故园与怀故人。《民以食为天》写老百姓的吃,苦是苦的,写得却有趣――一个赶车的吃饼:“他把半碗肉倒在一张饼上,卷起来像一根柱子,两手捧扶,左边一口,右边一口,然后中间一口,这个动作连做几次一张饼不见了,然后进行第二张……”传神极了。《忆周老师》一篇,记的是小学班主任周老师的言传身教,八旬梁翁写道:“我至今感念周老师,他不仅教我读书用功,还教我如何作人。”《忆李长之》一文,追忆的是旧友轶事,刻画的却是一个中国知识分子面对艰难世事苟难保全的单薄命运;同样的还有《关于老舍》,同为皇城根人,又是相交甚笃的文友,梁实秋对老舍可谓知根知底。文中写老舍的生病,老舍父亲的死,老舍小说《正红旗下》的坎坷命运,字里行间充满了浓郁的悲愤和怀想,却又被隽永清淡的文字轻轻包裹住了,读起来愈发觉得情深意动。
与早年文章相比,梁实秋的晚年文章雅洁之外,更添温婉、平实,有近于知堂老人的风度,既发乎真心,又兼有对人生的豁达,从天命,悠远,大度,悲悯,祥和――就像春天的一场花事:一种含蓄流露着的心事,像花枝那样伸展着的心情,即使流动也是根茎内汁液的流动,从不喧哗外流。所以梁先生八十多岁写出的文章,亦有种微微摇曳的风情。冰心以花喻梁实秋,原话是这样说的:“一个人应当像一朵花,不论男人或女人。花有色、香、味,人有才、情、趣,三者缺一,便不能做人家的一个好朋友。我的朋友之中,男人中只有梁实秋最像一朵花。”梁实秋人好,文好,学问好,又有好的婚姻、家庭,既便晚年“花”开二度,也是“花”好月圆。他的文章好就好在冰心所谓的才情趣:诗词古文打底,清风明月为趣,情感则如花影斑驳――想到梁实秋独爱“雅舍”的月夜:舍前有两株梨树,等到月升中天,清光从树间筛洒而下,地上阴影斑驳,此时尤为幽绝。
无独有偶,与冰心同时代的女诗人方令孺,也对梁实秋的人与文赞赏有加,“拟其为梨花,以其淡泊风流有类孟东野”。是的,鸡冠花虽好,哪有梨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