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了很多年的空姐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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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9月           沈城（一）

        站台上，茉莉拉着L先生的手，想放，又不太想放，已经到了初秋了，沈城的天气已经有些微凉了。来之前，茉莉其实已经想的很清楚了，只是真要当着L先生的面转身就走，茉莉还是没办法那么决绝。这个L先生，是茉莉的大学同长，是她现在的男朋友，准确的来说，是茉莉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人。交往第二年茉莉生日时候，L先生送了一个租来的45平米开间”家”给茉莉当生日礼物。自此之后，茉莉便开始了和L先生近一年半的同居生活。在交往的两年多中，L先生对茉莉的照顾用无微不至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L先生比茉莉年长两岁，即使已经没有什么课程了，每天早上还是会陪她一起去学校，茉莉上专业课，L先生就上自习等着她。回家之后，里里外外的生活琐事，几乎都不用她操心。两个月前，茉莉接到了M航报道的通知，这件事情，是和L先生一起知道的，她能感觉到L先生替她开心的表面下面隐藏了另外一种情绪，但是她很高兴，太高兴了。她终于要踏出校园去工作了，要进入社会了，要自由了，要挣钱了。这种释放前的兴奋和跃跃欲试的冲动让她根本顾及不到L先生情绪的波动，其实在这当中，L先生也有意无意的问起过茉莉有关于所谓以后，未来之类的问题，茉莉都表示她爱L先生，但是并没有真的给过L先生一些可以依赖的许诺。 走前的一周，茉莉一直在犹豫。其实她也很清楚，异地恋这种东西，有时候挺好，两人没有生活的这些摩擦，都会给彼此加分。但更多的是因为距离和现实而被迫的放弃一些东西，比如她和L先生感情，她不想用承诺让L心安，因为她自己也害怕自己做不到。一方面，她爱L先生，不管这份爱是不是深思熟虑成熟的爱，至少在这个阶段，她是爱的。而另一面，一直以来，她努力的学习专业课，不放过每一次可以面试M航的机会，这好像就变成了茉莉的一个目标，没有说成是梦想是因为M航其实算不上业内综合评估很高的企业，但面试却相当严格，录取的比例一直很小。也许就像是眼缘的关系，在茉莉眼里，M航就是她所想去的。这次面试，茉莉和L先生都没有报太大的希望，这种社会性质的招聘，对于茉莉这样的在校学生来说，很多经验都不占优势。其次，这次报名的人数出现了近几年的最高点，茉莉才大二，相比于其他的竞争者实在是青涩太多。或许是真诚，或许是运气，接到通过的信息时，茉莉几乎是跳起来告诉L先生的。那天晚上，她们在那个”家”里为茉莉庆祝，L先生做了满桌佳肴，茉莉还喝了酒，透过朦胧的高脚杯，茉莉似乎看到了L先生的脸，但茉莉不胜酒力，朦朦胧胧的，她实在是看不清楚。

        尽管如此，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茉莉和L先生依旧过着跟以前一样的日子，面试通过了，茉莉需要准备很多东西，实习的资料，学校的手续，还有，日常的生活用品。鹭岛是典型的南方沿海城市，闷热并且潮湿，这与沈城的干燥有着天壤之别，之前冬天的棉衣手套之类的茉莉打打包都寄回了老家，又重新添置了一些偏向职业的夏装，试衣的时候，茉莉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有那么一点点知性优雅的职业女性形象，她不敢相信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也从来没想过。在这个阶段里，茉莉发现L先生总是有意的避开茉莉准备行李，甚至在某一天的晚上，茉莉窝在L先生怀里看碟片的时候，仿佛看到了L先生眼中好像有些闪烁，但很快又恢复了。要离开沈城，也是有些难过的，当初她只身一人来到沈城市念书，六年的时间让她慢慢熟悉了这个城市，她舍不得这个城市，舍不得宿舍的姐妹，最舍不得的是L先生，准确的来说是舍不得L先生带给独自在外的茉莉生活中的照顾和陪伴。这些看似平淡却长久的爱，若是今日，茉莉应该会紧紧抓牢，但对于当时只有十八岁的茉莉来说，像是习以为常了，更甚者，有时候茉莉会觉得这个理所应当的。

        手机的振动将茉莉拉回到现实中，已经驶出沈城很远了。是L先生发来的简讯，长篇大论的内容不过是些嘱咐的话，要茉莉照顾好自己，不要生病，要多吃水果，多喝水之类的，但是最后，L先生一反常态的表示了自己一定会去鹭岛，要茉莉等他。L先生还有两个月就毕业了，开放自主实习已经一年了，L先生大部分的同学都去参加了各种各样的面试，有的去了国内的航空公司，有的去了外航。但偏偏L先生却从来都不曾参加，每次都说要等到茉莉一起，可是现在茉莉却先一步去了M航。知道结果时，L先生并没有表示自己的想法，现在却这样说让茉莉非常的不解。想来也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顺其自然吧，其实从本质上来说，表面上茉莉挺坚强的，但面对一些事情的时候，她的本能反应还是会去逃避，她自己也不清楚这类她所逃避的事情是什么，至少目前能够得到这样的机会，她从心底里还是很满意的。

         越来越远了，窗外许久都不见钢筋森林了，盛夏还没有完全到来，绿色也只是星星点点。茉莉坐在窗边心不在焉的翻着书，想起自己当初刚来沈城的情景，1因为父母的工作，常年没人照顾，13岁那年，茉莉跟着从小学习民乐的老师来到了沈城，由于后来身带受损，茉莉才转到了后来的学校。S大在是当地一所综合性的理工类的211学校，茉莉读的是全校唯一一个艺术类专业—空中乘务，自小匪气就很重的茉莉对这种全是女生的环境实在是很崩溃，习惯了粗枝大叶的风格，忽然要跟一群花枝招展，心思细腻的姑娘们朝夕相处，茉莉想想就头疼。还好的是，上了大学，千里之遥，爸妈鞭长莫及，跟老师的学校是城市的两个方向，茉莉总算是觉得自己的人生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了。一瞬间，时间，自由，钱全都归茉莉自己所有，这时的茉莉有一种人生大赢家的幻觉。内心的欲望极度满足的同时，茉莉同时感到的还有恐惧，那种恐惧，好像是稚嫩的高中生终于得到了渴望已久的爱情一般患得患失，但又更像是毫无保留的付出却又害怕结束时不能全身而退的自保。那时，早熟的茉莉从心底里厌倦学生生活的聊赖，那些灯红酒绿，钻石般闪烁的大社会对她来说，更为吸引。她一直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渺小的平凡的人，但却极度渴望在这样的人生中，至少有那么几件疯狂的事情让自己刻骨铭心，这样青春才算燃烧过。

       茉莉回想，和L先生的同居关系算是最疯狂的事情了，当然，是在此之前。

       到达北京后，茉莉和同行的小伙伴会面之后，两人就直奔机场。飞机正点降落，走出舱门，茉莉感受到南方城市独特的潮热，这里已是盛夏，马路两旁的凤凰木遮住了刺眼的阳光，伴着三角梅的香气，区别于北方工业城市的阴霾。稍作休息，茉莉便和小W前往了报道地点，走进大门的前一秒，茉莉看着小W，小W也看着她，两个人拉着的手里全是汗，两个青涩的女生就这样在人生的路口紧握住了对方，迈开了流星般的脚步。忙碌起来之后，时间就过的很过，等茉莉安顿下来，已是一周之后了，公司安排的是两人间的员工宿舍，就这样，茉莉和小W就变成了彼此在这里的家人。宿舍有个露天的阳台，这是茉莉和小W最喜欢的一处景色，这里正对着飞机起飞的跑道，每天清晨都会看见很多出港的航班起飞，直至深夜，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飞机降落。很多年之后，茉莉的描述是这样的，她说虽然有时候会被噪音吵到，但是却固执的认为，这里是距离这份职业距离最近的地方，近的好像触手可及。那里也是她和小W得到和失去最多的地方，小茶几上，花盆里，栅栏中，有她和小W最单纯的笑声，有艰辛和汗水，有安慰和鼓励，有孤独和抉择，还有对于空乘这份职业最原始的热情和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