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坡洞葬（二）

二十一街区

   在回家的路上，杨清昌的摩托车后轮漏气，向老乡借了一个打气筒，走一段就停下来打一次气。更糟的是两辆车都没有灯，只能借助我头灯微弱的灯光艰难的摸索前行。两辆车，三个人，四下一片漆黑，几次险象环生。我心里挺内疚，两个刚认识的朋友竟如此尽力的帮助。他们好像看出我的心事，一个劲的冲我笑，直说没事没事，这一刻，心底被某种东西深深地感动着。这种东西是对朋友的真诚和执着，出至内心深处的善良和宽容。
>   回到王治南家，听说我想更多的了解洞葬，他们特地把寨子里德高望重的王道平老人请来给我讲解，王道平老人曾获得过贵州省首届少数民族斗牛大奖赛第一名，对苗族的各种习俗也相当熟悉。点燃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就着烟斗里闪烁的点点火星，老人讲起了洞葬的渊源。
    600多年前，居住在长江下游的苗族人为躲避屠杀，被迫长途往南迁移，躲到大山中定居。但依然眷恋着自己的故乡，他们相信洞的另一头一定是通往家乡的出口，如同时光隧道，连接着过去与未来，在一进一出中完成生命的轮回。只要把人放入洞中，等到尸骨干枯后就可以回到祖先的地方，至此开始了洞葬的习俗。而有进出口的山洞通风良好，可以满足尸骨干燥的条件，同时可以起到“回家”通道的作用，这就是他们要选择有进出口山洞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认为如果用土葬，人被泥土压着就爬不起来，不能回到祖先那里。如果用火葬，人被烧成灰后就会永世不得翻身了。因此洞葬就成为回到祖先的一条通道，每个人都把死后能洞葬看作是一种荣耀。善良的苗家人还给进洞葬的人规定了许多条件：必须60岁以上，生前德高望重，常做善事的人才能在死后洞葬。一般的人死后只能土葬。在高坡苗家人看来，凡是因意外事件猝死或暴毙者，就叫作死得不“干净”，而这样的死者是不能葬进洞中的，就会用火葬。因此死后能否洞葬就成了评判一个人生前善恶的标准。
   由此可见洞，对的苗家人而言，意义非同寻常。直到现在，每年的农历正月初四至初九，高坡苗族都要过“跳洞节”，就是在洞中举行跳芦笙舞、对歌等节目。在洞中过节，正是为了缅怀祖先。岩洞在当地苗族生活中也有十分重大的意义，青年男女谈情说爱选择岩洞，岩洞又是安葬死者的去处……
　  喝了一口酒，老人继续讲道，棺材的制作、摆放也颇有讲究。首先，为了防止熊等动物揭开棺材吃尸体，在制作的时候，特地在棺材的两端各做一个“井”字的木架固定。有钱的人家会用金银手饰等做陪葬品，他们认为人死后带着金银回去，这样就会让他们的子孙得到更多的富贵。抬棺材的人数会按每个人生前的作为有所不同而定，普通人的用4个人抬，中等的一般人用8个人抬，德高望重的用16个人抬。棺材抬进洞后，属于同一家族的，棺材的大小方向一致，反之则属于另一个家族，这就是我看到棺材大小方向不一致的原因。苗家人生性爱酒，所以死后都会在每个棺材前放一坛酒，有钱人家放一堆酒坛，让老人在归途中也会有酒喝，洞中看见的酒坛就是因此而设。
>  如今，每到清明节时，苗家人都会到洞中祭拜自己的亲人，给死去的人添一坛酒，以表相思之情。现在，苗家人为响应国家的号召，死后都用火葬或土葬，洞葬已逐渐消失，虽然也有人偷偷的将棺材抬到洞中，但毕竟只是个体。洞葬作为高坡苗家人特有的埋葬方式，已渐渐地离我们远去，成为一段永不磨灭的历史，一个神奇的传说，一个美丽的故事……
    夜里，村上一家有人去世了，王治南热情的邀请我去看看苗族人死后特有的鬼师表演。高坡苗族是相信有鬼的苗族，他们普遍信鬼不信神，因此日常供祭的是土地和祖先，不信邪不信神，但怕鬼。按当地人的说法“鬼是人死之后的灵魂，正常死亡的就不会出来作祟，只有那些死得不‘干净’的，才会成为邪鬼。”因此苗家人有个习俗，就是人死后要请人“打弥拉”，相当于超度灵魂，即使正常人死亡也要经过这样的程序后才能安葬，时间上不能超过一天一夜。其间鬼师要一边跳一边历数死者生前的事迹，给亡者开路，引导死者走过三十二段荆棘丛生的路，亡魂才能回到祖先居住的地方，这个过程在苗语中叫“喀干”。完成了复杂的仪式，亡者才能最终安葬。鬼师身穿红色的长袍，包着红色头巾，边唱边晃动身体，在他身后一群身着百鸟服的小伙子跳起芦笙舞，百鸟服是苗家祖先传下的服饰，据说是中国最古老的服饰，在衣服上面绣着苗家人自己的图腾如鸡龙、鱼龙、牛龙等。所跳的芦笙舞节奏明快，旋律雄壮而清晰，还有一种叫芒筒的乐器和芦笙应和，寨子里有人去世，全寨人都会围着跳芦笙舞。传说这样就会喊来祖先，把死去的人带回原来的家园。尽管王治南的母亲说跟鬼师很熟，可以让我照张照片。我拒绝了老人家的好意，不想破坏这神圣而隆重的场面，怕惊动喊来的祖先和即将离去的灵魂。
   不久的将来高坡洞葬也许又会成为贵州众多景点中的一个，我们怎样在保持原状的前提去发掘它的旅游价值，怎样在不以打扰当地人生活的情况下让更多人的去看看这一奇特的习俗，现有条件下如何保护已经发现的洞葬，那些未发现的洞葬我们是否有必要再去寻找或是让它永远沉睡深山？这一系列问题如何解决，我想正如艾略特的诗中所述：我们将不停止探索，而我们一切探索的终点，将会到达我们出发的地方。
  

[ 本帖最后由 二十一街区 于 2007-2-10 23:0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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