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飞行的那些日子,生命是播种的季节,收获是不在这里的 (1)

Teresa100000

  雯丽和我是五年前的同事。我们带飞的时候住在同一个房间。
  有一次我受了委屈，半夜回到房间见雯丽还没有回来，趴在桌上嚎啕大哭，两只耳朵只听得见自己的哭声。我不知道雯丽是否也有过这样的时刻。我不知道我的同事们是不是都有过这样的时刻。
  一位记者说，没有深夜痛哭的人，不足以谈人生。我每次想到这，都会淡淡地笑一笑。有很多次，我都有想要在键盘上敲打的冲动。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2013年5月10日，再过10天就是我提出辞职整整两个月。我终于整理好了心情，我要开始回忆、记录这5年的点滴。


  2007年的夏天，很热。我印象中有火辣的太阳。那时我穿着向妈妈要来的钱买的黑色包裙套装，排起长长的队参加我第一份工作的面试。
  我偶尔总是回想起小时候和伙伴玩的游戏。在纸条上写好自己的秘密相互交换。我的纸条下方我写着长大后想要当一名空姐。那天我站在面试官的面前，腿忍不住发抖，还能感觉到自己说话的声音也在抖。无心去思考，没有能力去深入感受人山人海的面试。就像一只小猫被拎起来，放到澡盆里涮涮，再马上拎出来。我就这样过了初试，复试，终审，体检，政审，培训。每一步我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觉得离自己的梦想近了，也没有那种就快要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激动。我甚至没来得及意识到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它来之不易的程度和那个夏天排了几百米的队一样。后来我在新闻上看到，参加这次面试接近两万人，最后录取了两百人。
  参加培训。每一天准时、准点是最基本的要求。手册、规范是必须牢记的东西。教员会经常告诉大家，培训只说明你是乘务学员，你还没有资格说自己是乘务员。那个时候，乘务员这个名字深深印在我的心中。相比起“空姐”它增添了许多新的内容。都是我从没见过，在外面也不可能见到的东西。
  培训三个月结束后，我去了地服部实习。那时已到了寒冬腊月正值春运。三班倒，有时清早五点就要开始上班。我到候机大厅的时候，总是已经有来赶早班机的旅客，已经开始等候。
  春天，我回家去等登机证，顺便还看了那年的油菜花，开得漫山遍野，灿烂成一片金黄。


  终于我等到了，2009年的3月17日，是我人生中非常值得纪念的日子。我一直都这样认为。
  前一天晚上我仔细熨烫好制服，穿上身试试，站在洗手间的镜子面前反复看，拿着手机自拍了几张照片留作纪念。好像兴奋得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早上天还不亮，我第一次拖着箱子出门了。开始了飞行的生活。我的第一个航班是成都-上海-成都。带我飞行的教员开完会带我去吃早饭，跟我说以后飞行早上就是要像打仗一样。
  回来以后，我所在的中队队长找到我。教员对我的评价很不好。连微笑都不会。
  我本能地想，要笑成什么样子叫做我会笑？还不到二十岁的我，有一种连笑都不会笑的挫败感。那时的我感觉完全摸不清头脑，这个乘务员到底要怎么当？而且对自己充满怀疑，一向都自以为优秀的自己，一时间好像什么都不对，就在那时我被调去重庆继续带飞，和雯丽住在一起。


  我原来以为，培训时规律的生活，和同学们之间发生的一切会非常难忘。殊不知多年后，我早已记不起培训那三个月的点点滴滴。仅有一些生活的碎片。后来我知道 ，波澜不惊的生活是容易被遗忘的。或者快乐的日子反而遗忘的很快。那些带给人疼痛和成长的时间，却怎么也抹不去，忘不掉。
  到了重庆，我的师父名字后面有一个婵字。我小心翼翼叫她婵姐。她告诉我要叫她师父，叫婵姐显得太见外。交代我很多东西，大多都是怎样在公司更好的飞下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听没有，就开始在重庆飞。
  那三个月我过得非常不好。就算四年后的今天我要回忆，我依旧认为非常不好。我的同事们都不喜欢我，这没什么，问题在于我不知道大家为什么不喜欢我，或者是我自己感觉不被人喜欢。每一次飞行我都会被乘务长批评，遇到脾气坏的乘务长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我，用手指着我，我害怕极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想飞了。
  我嘴巴不甜，不会很主动和大家说话，也不参与大家的聊天和玩笑，到后来我是不知道怎么和大家交往。很久以后有人告诉我，从上了飞机的那一刻开始我再没有笑过。我想那些都只是我涉世未深的本能反应吧。带着沉重的心情每天继续工作，没有自控的能力，把情绪写在了脸上。
  和我一同去重庆的一个女孩，我叫她老朱，有一天晚上我接她的飞机，她从飞机上下来两眼噙着泪花，我问她怎么回事，她两只手捂住脸跟我说她回去就辞职，她不飞了，太痛苦了。她从飞的第一天开始就晕机，起飞就吐。那天带班的乘务长对她说，你要飞就好好给我飞，不要做出一副这个样子。老朱说，她以为我自己愿意这样吗？为什么看到别人这么痛苦还说这样伤害别人的话？
  过了不到一个星期，老朱走了。
  
  我继续着。
  雯丽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儿，笑起来漂亮。人缘好。也经常逗我开心。我们一起在房间里喝啤酒，聊天，抽烟，她会用相机给我照相。在重庆的日子只有和她在一起我是自然的，没有负担的。
  我的那一次深夜痛哭，是因为终于和一个女孩子在飞机上发生矛盾，师父打电话来很生气，让我必须主动道歉，我屈服了，我去向她道了歉。师傅说，我告诉过你多少次，别人说你，你就听着，回答：好，我下次一定改正。谁让你跟她顶嘴的？我一边听着师父在电话里说，一边在路边流眼泪。最后我拨通了那个人的电话，她欣然接受了我的道歉。回到房间我狂哭不止。
  如今想起那也算不得什么委屈。这么久以来我试着不停地去理解所有人。 我还是觉得应该给我解释和说明的机会。行业里总是会有规则，但是任何规则都不能变成强盗一样的逻辑。一个人哪怕有千万般不对，她能够对别人的攻击性有多大？反过来，她孤独一人，连想说明情况都不行的时候，她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情继续工作？
  我加倍的不休息，飞机到站我都不休息，我生怕已经一无是处的自己再让人贴上懒惰的标签。
  我们的社会是一个重视沟通的社会。当时的我不太懂得跟人沟通，也不懂说一句让人高兴的话，大家都高兴的道理。我直到现在都有一个本能习惯，就是从不为自己找借口，哪怕是事实我也不说理由，无条件的。也许是当时的后遗症，总是想要申辩，在别人眼里都是一种狡辩。
  成长需要敲打，需要代价。但多对人宽容一些很重要，有时候站在他人的位置体会他人的心情和感受，让她知道，她不是孤立无援。教会一个人一些道理，是不是可以用温柔一点的方式？
  我完成了重庆的带飞，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乘务员之后，回到成都。
  没过多久我就辞掉了这份工作。


  
  
  

睿不可挡

俄 大道理不多讲  

Teresa100000

睿不可挡 发表于 2013-5-10 17:59
俄 大道理不多讲

你还是我？